2068年,新年钟声敲响之际,李建军已垂垂老矣。
他抬起头来,凝望漫天烟火,双目浑浊,泪光潋滟。五十年前的记忆无声而汹涌而至,像平湖泛起浪涛,像巨石击中心脏。
历史上的2018,热闹而又艰难。
中美贸易战掀起血雨腥风,股票跌停、P2P爆雷、楼市低迷、比特币走空。
32岁的中产李建军一边喊着消费降级,一边赌上全部身家摇号买房。
破产、失业、收缩、活着,焦虑的情绪笼罩着每一个阶级,贯穿整个2018。
直到多年以后,回想起这一年,许多人仍心有余悸,但当年很多人和李建军一样不知道,这不过是凛冬将至的序曲。
生离死别,悲伤喜悦,八卦,激情,成功,失意,爱与恨,都只是时间长河里的沙砾。
2018就那样过去了,很少有人怀念它。
01
2018年的热闹始于娱乐圈,李小璐夜睡PGONE掀开了这一年的吃瓜大潮。谁也不会想到,时隔10个月之后,薛之谦会后来居上。
娱乐圈的是是非非,终究也不过男欢女爱那点事:小二姐公开示爱张扬、吴秀波出轨7年、炎亚纶出柜、张雨绮离婚…
那一年的娱乐圈有过许多甜蜜瞬间:张继科景甜狂撒狗粮、赵丽颖冯绍峰官宣示爱、唐嫣罗晋维也纳结婚…我们或许会记得,可能早已忘却。
但少有人注意到,那年,在人群的狂欢里,离婚吸毒的陈羽凡和差点走进婚姻殿堂的范冰冰都显得特别落寞。
那一年,崔永元手撕冯小刚,引发影视圈大地震。税务部门的稽查成了催命符,范冰冰被罚8亿不过是拉开了整顿的序幕。一大批影视公司、工作室,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惶惶不可终日。
2018年的中国新说唱特别难看,我们再也听不到“老子一抬手就摸得到天”,那个戴帽子的男人终究也只是昙花一现。
人们已经记不清当年的新说唱有过什么好作品,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满屏的Skr和虎扑JR大战吴亦凡。
几个月后,吴亦凡的新歌冲上ITUNES榜首,全世界人民却从来没有听过那些歌。
时间是娱乐圈最大的敌人。
多年以后,吴亦凡也老成了李建军,新一代的小鲜肉脸上的脂粉越来越厚,再没有人记得当年面对衰老时痛哭的周公子。
许多年来,无以计数的流星划过天际。它们曾经无尽闪耀,但时间杀死一切,流星和当年一起看流星的人,都已葬身星海。
02
凡人皆有一死。
那一年我们爱的人、恨的人,都相继离开这个世界。
金庸回归武林,霍金冲入星空,斯坦李去了漫威国度,臧天朔、单田芳、李咏、蓝洁瑛……
一个个我们想到的,或者想不到的,皆溘然长逝。
有人说2018是一个时代的落幕,但任何一种断言,都禁不起时间的推敲。当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消逝,我们终于学会接受自己不停变老的事实。
人间每天都在上演生离和死别,爱不一定长久,恨也未必刻骨。
生命的尽头不过是舍身崖上的纵身一跃,亦或是风烛残年的孤独挣扎。
珍惜一切,是2018教给我们最沉重的人生教条。
03
信息传播像时光中的粒子,总有不同的曲线。
2068年,世界光怪陆离,无形的数据充斥空间,人们依靠在脑中植入的小小芯片,就可以实现全球信息交流。
遥远的2018早已被抛在身后,手机成为时代的残骸,束之博物馆,供后人缅怀。
每一个新闻背后都有无数新闻。
那一年,长生生物假疫苗事件让中国人看清了整条产业链的黑暗;
章文性侵把刘强东、朱军、赵忠祥、高云翔都送上了耻辱柱;
DG辱华过后涌现出无数的筷子文化;
重庆公交坠江引发大众捍卫方向盘;
孟晚舟被捕把华为推上神坛…
那一年,有一种传播叫做“朋友圈”,有一种来源被称为“自媒体”。
在遥远亚马逊丛林中的一只蝴蝶偶然扇动翅膀,就有可能导致两周后美国德克萨斯州地区的一场风暴。
信息大爆炸的时代,人们能记住的更多是黑暗面,以至于多年以后,李建军回忆起当年的至暗时刻,依然感叹“地狱空荡荡,恶魔在人间”。
世间诸般至真至善,能被记录者,不过一二。
2018年一定有过让李建军感动的瞬间,只是光阴流逝,美好都化为透明的泡沫,只有那些卑鄙和肮脏被沉淀,成为万年不坏的顽石。
04
2068年,一声哨响,中国队再度落选世界杯。全息投影前的李建军老泪纵横,他知道,自己再也等不到下一届了。
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是李建军印象中关于这项古老运动最深刻的一届。
那一年,青春无敌的法兰西军团用他们的速度与力量,将显出老态的阿根廷冲得七零八落,当姆巴佩跑起来时,世界都在他身后。
终场哨声响起,梅西伫立在原地,32岁的他正在与自己的时代告别。
但李建军的眼泪只为克罗地亚而流。
在大雨滂沱的亚军领奖台上,克罗地亚总统科基塔罗维奇和莫德里奇相拥而泣,克罗地亚国歌响起,赢来了全世界的热泪和掌声。
当阳光亲吻他的沃土,
当狂风吹刮他的橡树,
当天堂召走他的心爱,
他的心仍为克罗地亚打着节拍。
05
盛世太平之外,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早已打响。
那一年,李建军一边吃着娱乐圈的瓜,一边骂着社会新闻里的不平,世界杯期间的冰啤酒丝毫没有让他觉出一丝凉意。
然而,转瞬冬天就来了。
中美贸易战引发的经济颓态很快具现在每个旁观者的生活中。
2018,有一个时髦的词儿叫“消费降级”,有一种贫困叫做“中产危机”,有一种解决方案叫做“共克时艰”。
那一年,中产阶级被划分成为“隐形贫困人口”,他们背负着房贷、车贷、装修贷、卡贷,被生活压得无法喘气,越来越少下馆子,不敢生病,基本不买新衣服,性生活朝不保夕。
即使生活一片混沌,所有人的眼里依然燃烧着希望的星火。
<2018,中年人最大的危机已经不是秃头>
然而只需要一次突如其来的裁员,就足以击溃中产阶级所有的坚强。
2018下半年,倒闭潮、裁员潮纷涌而至,一批又一批中产阶层成为淘汰品。
更便宜更拼命的年轻人成为职场主角,而中年大叔们,徘徊在高不成低不就的选择之间,被时代拒之门外。
1997年,有一种危机叫下岗,2018年,有一种困难叫裁员。成年人的世界里,从来没有容易。
个人的得失在2018年被无限放大,但真正步履维艰的,是无数的民营企业。
实业衰退,巨头断腕,新星陨落。覆巢之下没有完卵,在这场大衰落的前序里,没有人是幸存者。
06
2018年,故宫口红一经推出,立即卖断货,电影院人潮拥挤,抖音圈粉大波中年人,电竞夺冠全民狂欢,民营企业老板通宵玩着吃鸡游戏…
口红效应和裙边理论在那一年被充分印证。
人们囊中羞涩,只能靠廉价消费获得一丁点的心理安慰。
耳机里许巍低吟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,但人们已经不再信奉自由。
“活下去”,成为生活中最现实的命题。
人人都想成为命运眷顾的锦鲤。
王思聪的抽奖只关照女性,支付宝的赏金让朋友圈成为一场骗局。
一场场精神意淫的狂欢后,是那个时代满目疮痍的空虚。
07
2018年5月,李建军的老板身携5000万,却只能在招商双玺的售楼处蹲一蹲。
如果运气够好抢到一套房,转手卖出去就等于公司三年的利润。
中国房价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直上云霄。
无数普通人前赴后继加入抢房大军,房地产企业不计成本的拿地,好一片盛世繁华,如缎似锦。
急功近利的中国人把杠杆加得越来越大,却把房子越建越差。
无数人飞蛾扑火,以为能凤凰涅槃,待大火焚身,又想全身而退,世间诸般事,安得两全法?
那一年,雄心勃勃的房地产企业和炒房客们纷纷遭遇滑铁卢。
严峻的经济形势和严厉的行政干预,让房地产市场急转直下,土地开始流拍,房企开始收缩,购房者持币观望,外面的人想进去,里面的人想出来。
那一年,上午还在P2P爆雷维权群声泪控诉的人们,下午就得去售楼处拉横幅抗议降价。
有人鼓吹窗口论,有人坚信大萧条。但2008年的大降价始终也没有在这一年重现。
若干年后,当初做出选择的人,有人庆幸,有人懊恼,但谁也无法阻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。
08
五十年后,耄耋老人李建军依然可以清晰的记得2018年的每个细节。
在时间的黑洞里,那一年并不特别,唯一被放大的是内心的焦虑,像太阳耀斑,干扰着无数人内心的岁月静好。
无论是往前回顾历史还是往后追忆时光,2018年都并不激烈,它是一个时代疯狂的冷却,也是另一个时代冷寂的开始。
那一年,很多人过得很好,很多人过得不好。
但如果能穿越时光,回到2018年的尾巴上,我们依然想无限深情的说一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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